一篇令人讀來微微心痛的作品﹐仿彿可以聽到作者的心跳﹐和他無聲的嘆息。
作者以旅行、旅館、煙火貫穿全文﹐訴說一段無奈的戀情,
以平靜的語氣帶領我們進入這段“提早發生的外遇”﹐
“沒有憂愁之詞﹐卻發散著濃郁的惆悵情感”--陳芳明評。
愛就註定了一生的漂泊﹐兩個人的相遇只是旅程中的一段插曲﹐
一段還沒開始就註定分離的結局---我想﹐這是一般同志的共同悲哀吧。

“好吧﹐我們就只是相陪一段﹐一段在開始就約定結束的陪伴....”

“就像你把我當成了旅館﹐暫住﹐而終將離開....”

“....我這樣想著﹐覺得悲傷﹐仿彿﹐我之於你﹐是一段提早發生的外遇....”

即然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愛情不能許得永恆﹐那就讓我們引燃這“一段段美麗的煙火”﹐
像“天使張開翅膀”﹐歌頌我們不見天日的愛情吧。

“好吧﹐我們出發﹐去尋找陸地上的海市蜃樓........”

Ps. 真的很喜歡這篇作品﹐所以把它珍藏在自己的網頁裡--如果您也喜歡﹐
去找“記憶的指紋”這本書裡面收錄了他這篇文章。

 

煙火旅館-----BY 許正平

 

好吧﹐我們就坐火車﹐循著一直以來逃離城市的路徑。翻開鐵道列車的時刻表﹐
稀薄的晨霧裡有一班平快車將要離開。我們都喜歡平快車。喜歡那種老朽
斑駁的漆藍車身、綠塑料座墊﹐走道上方一排纏著蜘蛛網灰塵的老電扇﹐
被沙粒和風磨礪過的窗玻璃上沖出黑白照片般的氛圍﹐一格格模糊失焦的風景。
我們喜歡那樣的速度﹐遲滯悠緩﹐笨重的輪軸沿著鐵軌扣隆扣隆﹐
優雅從容的逃離姿態﹐停泊﹐在一個一個或陌生、或頹圮的小站裡。
我們都喜歡那陌生小站的名字。
喜歡月台牆洞裡長出來被草原遺忘的油黃小花﹐蝴蝶飛來﹐斂翅停棲。好妖艷。

好吧﹐上車﹐還是喝可樂。
輕輕拉開扣環﹐咖啡色甜水的微發泡聲﹐紛紛攀著窄小瓶口擾擾攘攘﹐像你頰上恣意竄長的大片鬍渣﹐
我於是能夠清楚記下﹐每每﹐你的唇在我臉上峻巡磨磳時的那種微刺的觸覺。
啜一口﹐略顯的柔滑感在你的喉頭呻吟﹐然後不見了蹤影﹐
想像一股水流順著你體內一道道流沙般丘壑下陷、下陷﹐發酵﹐消弭無形。
好好喝﹐你說。 我接過你剩下來的半瓶﹐輕輕晃蕩﹐一場小型幽閉水域中的潮騷﹐瓶身溢出飽滿涼滑的水意﹐
沾粘在我的掌心﹐變溫﹐蒸散﹐翳失在懊熱的老車廂裡。
遲緩的車行中﹐退了冰的可樂瓶慢慢凝出一行行眼淚﹐哭在我的牛仔褲上﹐染深舊藍色的布面。

好吧﹐還是聽雷光夏。聽她唱十二月的陽光、五月的風、七月的仲夏和你的背影。
兩枚耳機﹐一枚分給你。純淨哀愁的鋼琴單音裡﹐她悠悠唱了﹕你一定全都知道﹐你一定全都不再乎....。
我看著窗外。田野裡廢棄的空屋。無人道路。遠方是海。
夏天﹐恍恍的情緒裡﹐我看見鯨魚衝上沙灘﹐時間重疊轉動﹐日光漸漸亮起來﹐
刺痛我的神經末梢﹐微汗的感覺緩緩蔓延。我聽見身上的毛細孔發出虛弱的嘆息﹐像擱淺的鯨哭。
我的確是把我的頭擱淺在你的身上了﹐再也不肯離開。
這是南瓜馬車啟動的時刻﹐珍貴而虛幻文案裡﹐歌手如是宣稱。
好吧﹐我們出發﹐去尋找陸地上的海市蜃樓。

但是﹐這一次﹐我們能逃往哪裡呢﹖當然﹐無論如何只要別忘了帶那本日本作家銀色夏生的攝影散文集﹐
“陽光裡的孩子們”。

這樣﹐在你睡著的時候﹐我便能借由綻放在雪白銅版紙面上的一朵朵童顏﹐悄悄出走﹐
到海邊﹐到大樹下﹐到原野上﹐錯覺重歷了過往的童年時光。一個手執捕蟲網的小孩﹐
躲在空曠的背景和黑白的光影裡﹐鴨舌帽、小背心和小背包﹐走在沒有人的原野上﹐想象﹐
這一路上他將遇到青蛙、大肚魚、蜻蜓、蟬和天上的白雲﹐並一一和它們打過招呼。沒有人。
照片上﹐反射著顯然是夏天才有的逆光。我惦念著那些完整俱足的孤單與快樂。
我也將因此想起﹐幼年有一回和家人上街﹐迷了路﹐站在車來人往的城市街頭放聲大哭﹐
直到過往的車輛紛紛被我擋住去路﹐直到一位叔叔下車牽我過馬路﹐並願意陪我到家人尋來。
整個忙碌擁擠的城市﹐因為一個小孩的哭泣而停頓下來﹐等著他笑。

我惦念著﹐那個理直氣壯的年代。

直到我們長大﹐遇見戀人。那一夜﹐雨勢像神話中永不停歇的淹城大水﹐在城市上空淋漓揮灑﹐
像反對黨街頭運動的千軍萬馬﹐嘶吼狂飆。我們抱躺在床上﹐噤聲閉語﹐不敢驚動小公寓裡凝止般的空氣﹐
生恐狂暴雨獸回頭發現﹐大舉攻伐進來。這是我們唯一僅存的荒島了。
一絲一絲溼涼腥羶的氣息自我們裸裎的胸腹間攀爬生長開來﹐褪去身上潮潮汗意﹐
是的﹐那是我們用以餵養彼此的粘液和氣味﹐證明我們存活下來的唯一證據。
雨光透窗﹐在天化板上麛集如一萬隻正在產卵的飛蛾﹐用肥大的肚腹產下成群子嗣。
我不能不想起那部叫做異形的電影﹐我們黏稠緊擁的身軀是一枚孵化中的巨蛹。
你將頭埋進我的胸膛﹐觸鬚般的髮刺著我的胸。
我想你是睡了。

剛剛﹐在路上和暴雨遭逢﹐沒有雨衣雨傘的我們變成只能以肉搏為武器的困獸。
雨箭很快打濕我們的頭髮、襯衫和鞋襪﹐射出一道一道傷痕﹐我們一路逃亡﹐回到公寓。
褪去殘破衣衫﹐你的身體看來像一團被棄置街頭的小動物﹐既然撿回來﹐我必須豢養你。
我將自己弓成一張毛毯﹐包裹你﹐熱回你的體溫﹐帶你入夢。幫你修枝剪葉﹐讓你煥然一新。
然而﹐你一動也不動﹐大氣不坑一聲﹐我知道你微弱而無力的抗拒。
我們之間﹐不會有結果的﹐我害怕......。

“你在囈語嗎﹖”
我可不可以不回答。我只要抱著你﹐把你嵌成我的血肉。
不要想﹐不要想你從不肯在機車上抱攬我的腰、不肯在夜街上手牽手(測速照相也開愛情罰單﹖)
不肯在我的答錄機裡留言(你總是懷疑﹐在某個秘密角落藏匿著一個龐大的竊聽組織。)
你小心翼翼﹐湮滅所有我們在城市中曾經共存的歷史﹐翻閱記憶﹐在我們的段落劃線刪去。
好吧﹐我們就只是相陪一段﹐一段在開始就約定結束的陪伴﹐我說﹐勾勾手﹐一言為定。像誓約﹐像供詞。
我只能偷偷背著你﹐回過身去撿拾你褪下的影子﹐與之共舞。

我看著窗玻璃上竄流的水影憧憧映在我們的肉身上﹐黑洞夜色在窗外打鑿成一條幽暗無盡的下水道﹐
污穢、腥臭﹐你還記得嗎﹐那些慘遭變成人形的忍者龜﹐他們世居其中﹐除去正義責任不能見天日。
原來﹐我們正扮演著一齣錯謬的恐怖電影。

直到﹐你醒過來﹐我便閤上書﹐結束漫遊﹐回到車廂裡來。陽光淡淡﹐染亮你手臂上細細的汗毛﹐
現在﹐你已經健康而豐腴了。我側過臉餵你一個微笑﹐嗯﹐我從未離開﹐而你一直都在。
老舊的座椅上﹐陳列著拎菜籃灰白髮髻的老婦﹐和禿頭的中年男子﹐抽完煙﹐盹著了。
仿彿﹐他們一直都坐在車上﹐隨著翻出破椅墊的海棉絮一塊兒變舊﹐朽壞了﹐一輩子都不打算下車。
於是﹐在每次逃離的路上﹐我們遇見他們﹐像一則寓言。列車持續往前奔跑。

城市已經遠遠落後在背後了﹐不要回頭看﹐看了﹐也許就像化成鹽柱的羅得之妻﹐走不成了。
城市裡正在興建一棟號稱此城最高的摩天大樓﹐接近完工了﹐
每到晚上﹐樓頂尖端會亮起一座皇冠般晶亮的燈飾﹐在黑暗中習習發出童話故事的光澤。
第一次見到﹐你興奮的說﹐那兒也許有一架音樂旋轉木馬﹐
每晚會唱起童謠﹐繞著整個城市的星空打轉、奔跑、跳躍。
天使會拍著翅膀在深夜降臨﹐騎上木馬﹐將代表願望的星星一顆一顆收好﹐等到隔天再撒在夜空上。
然後﹐我們漸漸發現﹐不管騎車進過城市的那一個角落﹐我們總是一抬頭就看見那顆大皇冠﹐
漸漸發現這城市原就是個大型的旋轉木馬遊樂場﹐每個人花去長長的一生﹐
都在宿命而盡責的轉圈圈﹐唱著或許早已走調的兒歌。

我們於是開始計劃一次又一次的逃離﹐逸出﹐當然﹐我們都知道﹐逃離的終點就是
很薛斯弗斯的再度回到城市﹐就像你把我當成逃離的旅館﹐暫住﹐而終將離開。
逃離的目的只為了養出一點回去後還能在城市生活的勇氣﹐只為了著迷於逃離。

所以﹐不要回頭看。我們就要在一個不知名的荒僻小站下車﹐然後轉搭地方客運車﹐
往更偏遠的山中小村去了。車子在蜿蜒陡峭的山路上長煙迤邐﹐枝葉橫恆茂長的樹影間﹐
撒下斑駮的陽光﹐幾片枯葉﹐被山風吹近洞開的窗戶裡來。吱呀作響即將解體般的車廂﹐
整段路程一直沒有人再上車﹐只有我們兩位乘客。倒是路旁會遇見背著竹簍的黥面老婆婆﹐
和黝黑健壯的大鬍子機車騎士﹐他們都是山村的居民﹐世世代代上路也走慣了﹐也就這麼走下來﹐
任公車兀自空著﹐偶而載一兩個旅客﹐各走各的路﹐各自好好活著。

車子在最後一個站牌停了下來﹐大約還得爬坡兩公里才能到達村子。我落後你幾步﹐看你﹐
你的白T恤、牛仔褲和登山鞋﹐還有我送你的藍背包﹐你走路的樣子﹐你側過臉笑的角度﹐
你最怕癢的耳後根﹐我必須一一記住﹐保存每一道開啟記憶的秘碼。
你轉過身﹐伸出手﹐要我和你並肩。我奔過去﹐握住﹐要記住在陽光下和你牽手走路的感覺﹐
這裡沒有人﹐只有禽鳥在枝葉間飛翔的振翅聲。走過橋上的時候﹐一群大眼睛皮膚黝黑的原住民小孩在溪裡玩﹐
抓魚﹐游泳﹐跳水﹐好快樂。像不像.....﹐你說。銀色夏生。我們終於異口同聲了。
我們奔跑起來﹐像孩子般玩開。溪水歌歡。

我們總是依賴著這些﹐小小的默契和想像﹐偶然迸開的快樂和滿足﹐度過蒼白苦悶的愛戀時光。

在城市中﹐時常﹐我們去逛唱片行﹐聽當下流行的情歌﹐聽痛苦悲傷甜蜜哀愁﹐
理直氣壯到此情永不渝的各式情緒緩緩吟唱﹐恍然得到了溫柔和安慰﹐恍然﹐風過雨過﹐
我都站住了。我們去電影院﹐偷窺主角們的慾望化成種種巨大的苦難﹐傾城沉船﹐然後﹐
我把票根都夾在筆記簿裡﹐夾成標本。我們去城郊的湖邊﹐看對岸燈火在水面上野遊﹐發光﹐喧譁燦爛﹐
沿岸一座座仿歐式的。橘黃燈色﹐夜風吹過樹﹐夜釣者的魚線被甩出時發出飛翔的聲音﹐像天使飛過。
銀色夏生。雷光夏。可樂。一種城市裡慣有的戀物癖性格。我努力拼貼著我們過於貧血的愛情面貌﹐
借由華麗的包裝﹐抵擋住你的被動與沉默﹐抵擋住拆開包裝紙的想望。
我們都沒有能力再去檢視那個黏稠腥穢的內在肌理了。所以﹐暫時不要回頭﹐會變成獸﹐
夜裡向彼此需索﹐齧咬﹐留下殘骸﹐然後離開。我們出發﹐去旅行。

山村裡殘存著唯一的旅店﹐低矮平房﹐鐵皮招牌白底紅漆歪歪斜斜地寫著“英花旅館”。
也許就叫英花的胖老闆娘﹐有著響亮豪爽的嗓音﹐領著我們一路穿過陽光如塵的走道﹐
來到盡頭的房間。門板咿呀。“櫃檯有賣泡麵﹐一碗五十塊啦﹗” 她笑開一嘴金牙說完﹐扭臀走了。

房間不大﹐大床上怪裡怪氣鋪著幾塊塌塌米﹐翻捲破損的紙壁上開著碎花。
舊式熱水瓶和沾有黃漬的玻璃水杯。燈管半亮。一個晚上要一千塊。但窗口很好﹐
可以看見山綠天藍﹐雞鴨小路﹐還有村口簇著頂尖的小教堂。花瓣和樹葉映著夕光﹐飄飛如雪。
隱隱的﹐好像可以聽見教堂裡的鐘聲和風琴聲﹐牧師帶領著村民齊聲頌贊。

我從背包裡取出一串陶鈴﹐掛在窗口﹐讓風牽出一段叮叮咚咚﹐清清淡淡。
陶鈴的綿線繫住一張飄飛的卡紙﹐寫著﹕平安幸福。你說過的﹐一直想要有間可以掛上薝鈴的房間。
我幫你布置了。你從仰躺小歇的床上坐起﹐我們一起並肩坐在床緣﹐聆聽山中清淡平安的日子。
叮咚﹐叮﹐咚咚.......。很久以後﹐你轉身﹐抱住我﹐讓我的頭埋在你肩上。謝謝。
我聽見﹐你說。我用胸口諦聽你的心跳。你看見了嗎﹖我還幫你準備了豐盛的晚餐﹐
熱粥、荷包蛋、白煮蛋、蛋花湯﹐都熱騰騰的﹐就在這個老老的旅館房間裡。我回抱你﹐緊緊的
不知道為什麼﹐想起多年前那一對在荒遠旅館裡相約自殺的高中女生。

入夜後﹐風像遊竄的鬼﹐嬉鬧玩笑。去洗溫泉吧﹐很暖和。老闆娘權威般下令。往更深的山裡去﹐
有一座露天溫泉﹐終年湧出暖暖的水﹐滌淨旅人塵囂。我們雟帶了泳褲﹐出了村莊﹐
沿細瘦的山路上慢慢走著﹐溪水流過路面下的泉谷﹐且吟且唱﹐和著我們的腳步﹐把憂傷化成長長的哭。
是旅游淡季吧﹐空谷無人﹐溫泉自顧自地嘆息。既無他人﹐無所顧忌﹐我們裸裎下水。
讓溫熱水流自肚腹間上什蔓延﹐水蒸氣一一貼緊舒放的毛細孔﹐繾卷纏綿﹐溫柔安慰。
我沾濕毛巾﹐幫你洗浴、擦背﹐清水一遍一遍剝除你身上的城市煙塵和黏液﹐傷口和膿瘡皆愈合。
你像個小孩子一般乾淨。我親吻你﹐記住這是我的唇﹐開啟你的記憶﹐記住這是我的眼﹐
看見你的脆弱和驚慌﹐記住這是我的耳﹐傾聽你接納你包容你﹐耳朵是翅膀、飛翔﹐記住這是我的身體﹐
帶你離開城市。夜光藍﹐照拂山林﹐林雀驚飛﹐遠古的獵人回到村莊﹐把酒放歌高聲唱。

記住﹐我。

在很深很深的夜裡﹐我專注體著你熟睡後的鼻息。安詳的呼吸像一片廣大的草原﹐牛羊皆安睡﹐
暗夜的星空下﹐草原中央﹐有一棟小小的屋子﹐木頭材質﹐窗裡亮著暖暖黃黃的燈﹐
院子裡伏睡的小狗叫米地﹐白天牠總是和你的女兒一塊兒奔跑、追逐。
你的女兒現在也睡著了﹐而你和太太也進入了夢鄉。好安靜。萬賴俱寂。連風都不敢來打擾。
我記著你述說過的理想家園﹐一個整潔又安康的家庭。當然﹐不會有我的﹐那時﹐
我將是一段灰飛煙滅的歷史﹐只能在最遠最遠的行旅路上﹐從你窗口﹐經過﹐走開。
我這樣想著﹐覺得悲傷﹐仿彿﹐我之於你﹐是一段提早發生的外遇。

山中小村在十二月的時候﹐會飄起霧白的煙嵐﹐人們一邊說話﹐一邊吐出白色的熱氣。
平安夜的晚上教堂前的廣場便聚集起一年一度的夜市﹐橙黃色的燈泡一一點燃引線﹐
一朵朵美麗燦爛的煙火就飛進夜空﹐爆炸﹐綻放﹐呀呼﹐煙火散開的姿勢﹐像天使張開翅膀。
人們的臉都被照耀得明亮美好。所以我們約好﹐要在十二月的時候到山上來﹐看煙火。

但是﹐我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愛情﹐也許捱不到那個時候了。
所以﹐我們提早來了。我獨自趴在窗口﹐看著烏雲一片一片游移堆積﹐遮蔽了星星﹐
樹葉紛紛在空中拉扯、捲飛。這是夏天﹐而且颱風就要來了。雨很快就要下了。
溪水會慢慢漲起來﹐沖垮橋墩﹐毀壞來時路﹐淹進來﹐淹沒我們﹐我們會被困在旅館裡吧﹐
困在只屬于我們的房間裡﹐直到煙火燦爛的季節。

你聽﹐那只陶鈴被風扯直了身子﹐正哀哀叫疼呢。